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坦白与表白(2 / 2)

  阿弦见她说的头头是道,便笑道:“不错不错,言之有理。”

  面上虽笑吟吟地,心里却也有些忐忑:虞娘子只当李贤素日跟阿弦极好,但她却不知道曾经在马车里的那一幕……甚至连阿弦自己都不敢仔细回想。

  不过,自那件事后,她一直惦记着要跟李贤说开些……只是不得机会,也没有勇气见他,如今恰好得了这样一个时机,若是推脱不去,反而真的跟李贤生分隔阂了,这才是她所最不乐见的。

  年二十七,阿弦前往沛王府邸赴宴。

  虽然在来之前阿弦一度惴惴不安,但见到李贤的时候,沛王却是温和如昔,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,如果不是那天马车内他惊伤的脸色仍鲜明地印在阿弦心底,阿弦必也会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

  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,那该多好。

  毕竟,虽然身世不可告人,但在阿弦心里,早就小心翼翼而暗怀喜欢地当李贤是手足弟兄一般看待。

  今日来府邸赴宴的,除了三省六部的几位大人,也更有许多阿弦熟识之人,譬如许圉师,袁恕己,桓彦范,以及崔晔。

  前几位倒也罢了,只是在望见崔晔的刹那,阿弦的心又不由自主地狠狠颤了颤,好好地宴席,在她心底就像是暗潮涌动的修罗场。

  崔晔的脸色仿佛比平素更白皙一些,隐约透出些憔悴之意,但却仍是眸带星光,温和宁静的,让人看一眼,便觉着心境也随着恬静起来……

  当他来到的时候,在座已经到场的大人们都纷纷起身相迎,有的眺首张望,言笑晏晏。

  阿弦站在人群中,也偷偷地昂首打量,只是有些不敢多看,自觉目光像是忽闪着翅膀的蜜蜂,见道他的时候就像是见到了糖,黏着不愿意移开。

  幸而她身材矮小,头一低,又被几位大人挡了挡,看着就很不起眼了。

  隐隐听见崔晔在跟众人寒暄,阿弦格外挪动脚步,转到以为身形较胖大的大人身后。

  忽然身旁桓彦范道:“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了?”

  阿弦吓了一跳:“说什么?”

  桓彦范低着头,悄悄说:“如果没做亏心事,怎么不敢见天官?”

  “谁不敢了?”阿弦压低了嗓音,“你又来嚼口。”

  桓彦范笑道:“是我嚼口,还是你根本就心虚?”

  阿弦探手握拳,在他面前晃了晃。

  桓彦范只觉得大腿上隐隐做疼,便抱怨说道:“先前你拧了我一把,至今那青紫还没有退呢,手不大,劲儿却狠足呢。”

  阿弦笑道:“不如给你凑个对称。”

  桓彦范才要笑回,忽然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前方射来,他噤声抬头,却见并没有人往此处端量,只是崔晔身影微晃,侧着脸在同一位大人交谈。

  顷刻寒暄完毕,众位又行落座,吃了两巡酒,忽然听到有人惊呼。

  桓彦范昂头看了眼,笑道:“好耍子,沛王殿下怎么竟弄了这种好玩的?”

  阿弦正缩着头默默地喝茶,——却是不敢吃酒的。听桓彦范赞叹,便也抬头大胆看过去,谁知不看则已,一看,顿时脸色变了。

  原来此刻,竟有一名王府下奴,牵着一只猴儿走了进来,那猴儿随着下奴的动作,翻跟头,竖蜻蜓,十分伶俐,引得众位大人呵呵而笑。

  但是对阿弦来说,如此刺眼。

  因为这只猴子,赫然竟如那日在街市上,赵道生欲强买而不可得的那只。

  桓彦范笑看了会儿,回头看阿弦,却见她脸色难看之极。

  此时那小猴子在地上拐来拐去地走动,扮出各种姿态,引得满堂喝彩,阿弦却眉头深锁,越看,她越发笃定,这只的确是那只极有灵性的小猴子。

  阿弦转头,目光越过人群,看向沛王李贤的方向,却见他也笑吟吟地看着那小猴儿戏耍。

  终于,忍无可忍。

  阿弦手捏成拳在桌子上震落,旋即一言不发地起身,竟是往外走去。

  桓彦范见她脸色不对,本正要询问,谁知竟见她如此,他关心情切,才要追出去,不料稍微起身之际,就见有个人已经先他走了出去。

  桓彦范凝视那人,略一犹豫,仍是缓缓落了座。

  ***

  且说阿弦起身,闷头往外,疾步行过廊下,才要出月门,身后有人道:“阿弦。”

  阿弦止步回头,皱眉看了来人一眼,仍是转身往外。

  那人已紧走几步,在她将出门的时候举手拦住:“怎么了?”

  阿弦听到这声问话,几乎笑了出声:“殿下问我怎么了?”

  原来这追出的正是沛王李贤,李贤若有所思道:“你难道……是因为那只小猴子而生气?”

  “小猴子?”阿弦哑然失笑:“这猴子是从何而来?”

  李贤缓声道:“我知道那日在集市上你跟赵道生闹得不快,但是这只猴子,是我正经花钱买了来的。”

  这便是承认了,的确是那一只。气怒交加,阿弦不禁心跳加快:“殿下为什么要买这猴子?”

  李贤道:“自是因为它机灵好玩。”

  “不!”阿弦愤怒之极,失声道:“那日赵道生在集市上强买,又拿你的名头招摇压人,是我看不过拦住了,谁知……殿下后脚就买了这猴子,你叫我做何感想?你是觉着我拦住赵道生是多此一举,所以才特意用这猴子来告诉我么?还是你已经宠信那个人到了这种地步?他喜欢什么你就不顾一切?”

  李贤只是默默地看着她,并不回答。

  目光相对,阿弦失望之极,终于涩声道:“也许是我太过在意殿下的为人跟名声,也许的确是我多此一举,如果殿下真的非他不可,那么……我已经明白,从此再也不会再多事了。”

  阿弦低头欠身,正要后退,李贤道:“如果你真的这样在意我的为人名声,为什么那日你那么对我?”

  阿弦一怔,李贤道:“你明明一心为我,对我极好极真,为何那天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……”

  李贤的面上重又露出了难堪而近似屈辱的神色。

  当时被阿弦的目光注视,在她眼中,他觉着自己像是什么不堪而肮脏的虫豸,无地自容,无所遁形。

  阿弦听到这里,心头惊震!

  温和的李贤,貌似无事发生的李贤,果然都是假相。

  那天马车里的事,对他的确伤害极大。

  一念至此,阿弦重又慌了起来,愧疚,害怕,迅速地让她窒息。

  本来,她有个极为直截了当的理由,但是偏偏无法告知。

  ***

  一枝腊梅从屋檐顶上斜垂下来,淡淡香气在庭院中飘舞。

  月门旁的竹子在风中轻轻摆动,簌簌之声,像是谁人情不自禁地颤抖。

  随风却又送来酒席上喝彩叫好的快活声响。

  而李贤望着双目泛红的阿弦,微微颤声道:“你、明明也是喜欢我的……对不对?”

  他不由自主地探臂,想要握住阿弦的手。

  “是,”退无可退,阿弦深吸一口气,道:“我喜欢你,但并不是男女之情。”

  此时,有一种绝然而然之感。

  就算是将那个隐秘抛出来……也不能再伤害李贤。

  李贤一愣:“你……说什么?”

  阿弦道:“我、我是……”

  阿弦闭了闭眼,正要说出那句话,有个人却先她一步开了口:

  “她是……把殿下当作‘晚辈’来看待的。”

  李贤回身,而阿弦睁开双眼。

  廊下徐徐走来一人,过于白皙的脸色,清雅沉静的气质,唇边一抹极浅的笑意。

  李贤怔住:“老师?老师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

  崔晔走到两人身旁,他的目光从李贤面上转开,垂眸看向阿弦,然后,举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揽,让她靠在自己身上。

  阿弦仰头,只顾盯着他看,心里似懂非懂。

  “阿弦同我……早就两心相许,”崔晔微笑着,目光平静道:“殿下,请恕我失礼,将来……您只怕要叫她一声‘师娘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