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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棠第45节(2 / 2)


  空寂的场馆里,只有他们轻缓的脚步声。

  叶青棠微微笑说:“我以为你还是不会答应跟我见面。”

  应如寄只平声说,“我收了你送的照片——没想到你去了辛辛那提。”

  “我去了很多地方。”叶青棠稍稍顿住,转过头来看他,片刻,又收回了目光。

  不知不觉间,已经走到了三楼,空旷的一个平台,放置了一张孤零零的长椅,长椅的对面,一扇不规则的四边形窗,望出去是一道明净的月亮。

  叶青棠站定看了一会儿,在长椅上坐下,并笑问应如寄:“过来坐一下吗?”

  应如寄走了过去。

  他们并排而坐,隔了一人的空位,中间立放着叶青棠的包。

  叶青棠两手放在膝头,微微垂眸。

  安静片刻后,她像是打定了主意,随即出声道:“我去了一趟里士满,和林牧雍见了一面。”

  “我说过……”

  “拜托,”叶青棠打断他,抬起头来,恳切地看向他,“听我说完,不会很长,相信我。”

  应如寄没再出声。

  叶青棠继续说道:“他妻子去年十一月临盆,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,是个女孩。我在他们家里吃了一顿晚饭,送了他们一支葡萄酒做伴手礼。全程非常非常愉快。我设想自己会不会有可能有一丁点的失落,但是没有,完全没有。”

  应如寄只是安静听着。

  “我是大三那年跟他认识的。那时候很巧他住在我们公寓楼下,因为都是东方面孔,电梯里碰见过几次就眼熟了。有一回我们公寓断网,又正好是期末在赶ddl,我和清舒就贸然下去敲门蹭网,之后一来二去,渐渐熟识。他长我们一些,又是相邻一所大学的老师,就对我们诸多照顾。我也是在这个过程,意识到自己喜欢他……”

  应如寄换了坐姿,微微躬身,两臂撑在膝头上,盯望着前方的一小片水泥地。

  “他和我之前遇到过的男性都很不一样,十分内敛而寡言,有自己执着坚持的事业和理想,从不轻浮、从不随波逐流。好像在他身边,我也会变得沉静。我会刻意培养跟他共同的喜好,比如看晦涩又沉重的非虚构文学,比如听催眠的大提琴,比如也试着开始写一些拙劣的文字,并借请他指教的机会,与他独处。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用心,只当我是一个好学的学生,十分慷慨地倾囊相授。而就在我准备跟他表白的时候,我才知道,他之所以一直单身,是因为在等初恋女友sienna回头。而sienna,就是天生的那种会喜欢严肃文学和古典音乐,文静、内敛又刻苦自律的女性。他们的灵魂百分之百合拍。”

  叶青棠的声音十分平和,“当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喜欢一个人,甚至不惜将自己改造成另一个人,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时,他就变成了一种意难平。”

  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,继续说道:“……而在见到你的那一瞬间,我想,这是不是一个一偿夙愿的机会。”

  应如寄一时嘴角紧抿。

  “……但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有办法自欺欺人,因为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,就像苹果和番茄都是红色,却不会有人将它们弄错。而且,和你相处的我,才是真正的我——是的,我一点也不爱古典乐,我喜欢kpop,喜欢摇滚,喜欢电音,喜欢一切吵吵闹闹的东西;我不爱看文字太多的书籍,我喜欢画册和影集;我也一点不文静内敛,我轻浮又肤浅,顺从欲-望又享受欲-望。和你在一起,我才能自由地做我自己,因为只有你见识过我最最卑劣、又最最坦荡的一面。”

  应如寄微微斜过目光,看见叶青棠紧紧攥住了放在了膝盖上的手。

  “……对不起,我这么任性又后知后觉地伤害了你。因为过去的经验,我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太过轻易,自然失去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多可惜。而林牧雍的存在,让我体会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苦大仇深,但那只是概念中的自我感动,因为太苦,所以反而继续将我推向了只追求一时浮浅的快乐的极端。”

  应如寄出声了,“……你是在论文答辩,还是想跟我道歉。如果是后者,我那天就已经原谅你了。”

  “不是……”叶青棠抬头,转过目光看向他,“我是来跟你告白的。从一月一日到今天,四月十八日,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,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……”

  她顿了一下,连带着声音都突然地磕巴起来,“我……”

  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。

  叶青棠吓得话音骤停。

  她慌忙伸手去拿,那立放着的提包却直接朝前翻掉下去,敞口的托特包,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的滑落了出来。

  她赶紧起身,蹲下去捡起手机,拒接了电话。

  应如寄也弯下腰去帮忙捡拾东西,他拿起跌得最远的一只透明的文件袋,将要递给她,又一下顿住。

  那袋子里满满的一袋拍立得照片,仅这一眼看过去,便发现都是建筑,且还都是,他从业以来参与或者主持设计的建筑。

  “这是?”

  叶青棠急忙抢过去,藏进怀里,抱住膝盖,拿身体紧紧压住。

  她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。

  “……去了很多地方?”应如寄想到方才她说的话。

  而叶青棠不吱声,从脸颊到耳垂刷的一下红透了。

  难怪,他说她怎么会恰巧就去了辛辛那提的那座图书馆,原来她是“圣地巡礼”去了。

  “不是给我的?”应如寄问。

  “……”叶青棠从包里拿出另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,低声说,“……这个才是给你的。拍每张照片的瞬间,都是我想发微信跟你分享的瞬间。”

  应如寄接过,透过塑料的文件袋看了一眼露在最上面的照片,果不其然,是和动工那日她跟他分享过的那些“乱七八糟”,一模一样的风格。

  “如果你不喜欢的话,可以扔进垃圾桶,但是不要还给我。不要再还给我任何东西了……”叶青棠轻声说。

  她就保持护住那些建筑照片的别扭姿势,捡起了地下剩余的东西,一股脑地塞进包里。

  应如寄朝她伸出手,要拉她起来。

  她顿了一下,递过手,却是一下攥住他的手指,而后,整张脸都埋在膝头,声音由此更小。

  他觉得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两分,变得岌岌可危似的,一阵稍重的呼吸,都有可能随时坍塌。他只好微微屏住了呼吸。

  “应如寄……我很喜欢你。”

  “……不是。”片刻,她又以微颤的声音否定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