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装客户端,阅读更方便!

第四章 前任勇者与过去的伙伴见面(2 / 2)


即使已经反射性往后回避了,依旧未能及时避开,他的身体因此被深深切开。简直就像只靠一层皮囊勉强连着身体一样。



「喝!」



列维乌斯挥下圣剑后,顺势转身一圈,对着席恩的胸膛使出一记猛烈的回旋踢。



这记踢击的力道,将原本只靠一层皮连着的身体撕裂。



原地只留着下半身和左腕,唯有上半身被踢飞。上半身撞坏宅邸的窗户,就这么掉在外头的草皮上。



「唔……咳咳……」



席恩因剧痛扭动着身体,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。只见下半身和左臂的断面一阵扭曲蠢动,迅速开始再生。



时间只经过数秒,肉体的再生便结束了。留在宅邸内的下半身和左腕宛如雾气一样消失无踪。



「真的是怪物般的再生能力啊。我该说真不愧是魔王给的诅咒吗……这能力简直就像魔王一样可怕。」



列维乌斯也从窗户一跃,跳到了宅邸外。



「不过……只要用圣剑持续攻击,你还是迟早会死吧?就像两年前你对付魔王的那样。」



他提出的这一点——是事实。



神族在过去是魔族的天敌——拥有那份力量的圣剑,对上魔族便能发挥莫大的效果。



魔王同样具有几乎能无力化所有攻击的绝对防御力,以及令人惊叹的再生能力。不过如果使用圣剑攻击,就能累积伤害。



倘若席恩像刚刚那样,受到列维乌斯挥舞的圣剑攻击——他的生命力迟早会油尽灯枯。



「只要我有圣剑的加护,就防得了你那份诅咒的真面目……能量掠夺。不过要是你认真解放诅咒,会怎样我就不知道了……但你应该办不到吧。」



列维乌斯说着,看向旁边。他的视线前方有数十个身穿骑士团团服的人,他们都失去意识倒在草地上。



他们是被列维乌斯动了手脚昏倒的随从们。



「如果你想用诅咒杀了我,他们也会受到波及死掉。他们都是不知道我这次有什么计划的善良骑士们。你应该下不了手杀死无罪之人吧?你这个温柔体贴的勇者大人。」



看来他之所以把随从带到宅邸附近,就是为了这一点。



为了将他们当成防堵能量掠夺的盾牌。



他把席恩的温柔和天真精算到令人恶心的地步——



「席恩·塔列斯克,将军了。你已经逃不了了。」



「……你就这么恨我吗?」



席恩一边以再生完毕的脚站起,一边说着。



「你用这么迂回的方式,设下多重策略……你恨我恨到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吗?」



「是啊。」



列维乌斯——立刻答道。



「我一直都很讨厌你,席恩。恨到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。我恨分明比我小十岁,却远比我还要优秀的你。我也很羡慕你。既羡慕又嫉妒。在你出现之前……神童一直是为了我而存在的单字。如果没有你……不论是勇者的称号还是圣剑,应该全都是属于我的东西!」



青年标致的脸庞随着激动的语气逐渐崩毁。



柔和的笑容消失,变成被累积多年的嫉妒与愤怒支配的容颜。



(列维乌斯……!)



席恩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痛苦。痛到他几乎无法承受。



从前他比任何人都要相信的伙伴,如今脸上却是一副从没见过的面貌,嘴里说着他从没听过的话。



过去曾好几次支撑着席恩的踏实言语和温柔笑容——那些美好的回忆仿佛全都在崩落的声音当中消逝。



「……那么你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吗?你说你是我的伙伴,还说我一定当得上勇者……」



「噢,我好像真的说过那种话。呵呵……『一定当得上勇者』吗?这句话我不知道说过几百次了。因为我到处跟小鬼说这句话。」



列维乌斯嘴角向上扬起,做出扭曲的嘲笑。



「告诉你,我之所以温柔待你……是因为我爽!我就是爱对着出身卑贱、教养烂透的底层小鬼,施舍属于上流阶级高高在上的慈悲心!我爱世人给我『不歧视庶民的善良贵族』的评价!这些都让我爽到极点了!可是……没想到……」



嘲笑的嘴脸骤变,他现在宛如隐忍着痛苦般,猛抓着自己的头。



「可是……你怎么能真的超越我?为什么啊?为什么……你是个天才啊?如果你是个凡人,是个随处可见的尘芥,我就能保有我一贯的温柔了。我就不会……像这样因为嫉妒发狂了。这都是你……都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啊,席恩!」



列维乌斯在激动之下,用力践踏地面。



愤怒、嫉妒、悲哀、憎恶、执迷不悟、自卑感、自我厌恶……圣剑啃食着这些属于人的感情,光芒更胜以往。



在不可防御的刀剑锋芒前,席恩只能选择闪躲。只能死命躲过如波涛般不断袭来的剑击。



然而无论他多么精准地回避攻击,却无法连言语也避开。不管他愿不愿意,对方说的话依旧会进入耳里,弄脏他的心灵。



「当你受到诅咒的时候……我真是觉得你活该。这么一来,只要你不在了,我就能站上顶点。我可以夺走你的勇者称号,成为真正的勇者。不过……我错了。」



他激动的情绪仿佛流水一般,不断从嘴里流泄出。



「无论毫不知情的大众给了我多少赞词,我依旧觉得空虚。上头知情的人也只会拿你跟我比较,一直贬低我。『如果是席恩,就会做得更漂亮。』『如果席恩还在,国家会发展得更进步。』……简直是地狱。在我被迫扮演勇者的这两年来,世界除了是地狱以外,什么也不是。」



不论他恣意发泄出多少情绪,他的剑法还是不见一丝紊乱。他的动作俐落,准确地对准要害。



如果只论剑术的技巧,列维乌斯原本就能威胁席恩。



如今对方手持圣剑,我方又没有武器,当然没有胜算。而且席恩也没有空隙发动大规模的攻击魔术,只能一味防守。



(……好强。不对——是变强了。)



席恩好几次受到致命伤,然后在不断反复的再生之中如此想着。



(他和两年前的我不分轩轾……不对,他比我更能彻底运用「梅尔托尔」。他比我更得「梅尔托尔」的欢心。)



他想着。不禁如此想着。



想着不必去思考的事。



(是地狱……让你变强的吗,列维乌斯?)



席恩被诅咒折磨,不得不选择孤独,他曾经以为他所处的地方一定就是地狱。



然而。



看来列维乌斯所处的地方也是地狱。



那些看似奢华的虚饰荣光,也只是压迫心灵的东西。他受尽空虚的赞美,遭受无情的侮辱——他的自尊心不断受挫,在那张虚伪的笑脸之下,有着无处发泄的愤怒和嫉妒心持续燃烧着。



他以这些翻腾已久的强烈情绪为粮,就这么变强了——



「我已经受够了……!只要有你在,我就一直都是冒牌货,是替代品。所以我现在——要杀了你。我要超越你,当一个真正的勇者重新活下去!」



充满杀意的一道剑击——砍断了席恩的脖子。



但席恩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死亡。他死不了。肉体的再生会马上开始。但他的心灵和精神却不会是毫发无伤。



「……我不想和你战斗。」



头颅尚在再生时,席恩挤出这段话。



「我一直……把你当成伙伴。我一直都很感谢你。」



我把你——当成亲哥哥看待。



席恩这么说着。



他也觉得自己干么在这种状况下说这种话。但言语就是不受控制跑出来。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他还是想用谈话解决。



他抓着一丝希望,认为对方或许还听得进他所说的话。



然而——



「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,怪物。你当我的弟弟,只会令人作呕。」



席恩的言语、心意、不舍、执着——



都没能传达给对方。



「……呜!」



一股近似屈辱的窝囊感袭向席恩。比起愤怒,他更觉得难堪。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对方,就盲目地误会「列维乌斯也把我当成弟弟那般看待」,这样的自己实在是窝囊到了极点。



(我被王族疏远,被大众遗忘……现在连一直以为是伙伴的男人,也只对我有憎恶之情吗……)



席恩在耻辱与绝望之际,跪倒在地上。



正当他的眼里就要泛出泪水的瞬间——



「——你开什么玩笑?」



这道声音就像从地狱底端传来的一样。



非常非常低沉的女音……那是一种宛如将世上所有的愤怒融化后再炖煮一般,夹杂着灼热愤怒的声音。



「你们给我适可而止……!你们这些人类到底……到底要背叛席恩大人几次才甘心……!」



空间——嘎吱作响。



空气中产生一道细微的裂缝,一股庞大又慑人的魔力随即从内部喷出。



简直就像地狱的封盖被打开了一样。



一双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接着从敞开的黑暗当中伸出。



「席恩大人到底做了什么!他只是……不断为了人类尽心尽力而已!他只身揽下国家的期待与希望,鞭策自己稚嫩的身躯,为了守护人类,不断和我们这样的威胁战斗!这样莫大的恩义,你们为何要恩将仇报!」



两只手一把抓住空间。



她硬是使力扳开异空间的大门。



从里面现身的是——一脸恶鬼样貌的魅魔。



(雅……雅尔榭拉……)



那是连席恩也没见过的样貌。就连两年前处于敌对状态时,席恩也没见过她因愤怒而如此疯狂的样子。



「就算被诅咒侵害,席恩大人依旧持续替人类设想。他在伤心迷惘之中,并未选择毁灭的道路……为什么你们人类就是不懂他这份高尚和高贵呢!」



从黑暗的空间里爬出来的魅魔,以满是漆黑杀意的眼光瞪着冒牌勇者。空间产生一道新的裂缝,企图将她再度压回闭锁空间内,但她还是用蛮力挺住,并推了回去。



「啊啊……够了。我已经受够你们了。如果国家、人类、神明……都想让席恩大人受苦,那我就毁了这一切。首先就从你开始,列维乌斯·贝塔·瑟盖因!」



一对漆黑的羽翼展开来,魅魔女王就这么飞了起来。



「席恩大人是那么期待与你再会!他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你的事,到了让人嫉妒的地步……可是……可是没想到……你让席恩大人伤心的罪孽,简直罪该万死!」



她这一记攻击蕴含着大肆蹂躏、凌辱世界般的杀意和魔力,就这么直捣伤害主人的敌人。然而——



「唔……『梅尔托尔』!」



圣剑呼应列维乌斯的叫声,光芒更显耀眼。



下一秒——雅尔榭拉的身边出现无数展开的黑暗。那些裂缝仿佛拥有意志般地蠢动,啃食着她的四肢,牵制她的行动。



「——呜!呜……啊…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」



她的呐喊终究是徒劳,雅尔榭拉就这么再度被拖入暗黑空间。



「呼啊……呼……呵……哈哈哈!」



尽管气喘吁吁,列维乌斯还是吐出安堵的笑意。



「这还真是惊人。没想到她居然用蛮力试图破坏已经发动的『奈落牢』……真不愧是魅魔女王『大淫妇』啊。」



说完,他的视线再度对准席恩。



「刚才被局外人打断了。好了,我们继续吧。继续讨伐想玩人类家家酒的怪物。」



「…………」



这是一句锥心的无情话语——但并未传进席恩耳里。直到刚才,对方每说一句就让他心如刀割的嘲弄,现在听来感觉却离他很远。



席恩脑中浮现的是——雅尔榭拉的身影。



差那么一点就从绝对的闭锁空间逃出的她——为了席恩而认真生气的她,是那么惹人怜爱。



不只雅尔榭拉。



菲伊娜、伊布莉丝、凪……她们现在一定也为了席恩而生气,在闭锁空间里挣扎着想逃出来吧。



她们的一切都让席恩怜爱不已,原本空虚的内心也逐渐被填满。



(原来——是这样啊。)



他想起来了。



想起了重要的回忆。



(我已经——不在地狱了。)



他早已从地狱当中逃脱出来。



有人将他从原以为会持续一辈子的地狱当中救出来了。



「死吧,怪物。为了世人,也为了我。」



「——我拒绝。」



席恩说着。斩钉截铁说着。



他用力踩着地面站起,以没有迷惘的眼神看着对手。



「……我想起来了。现在的我有不能死的理由。尽管变成了只会危害周遭生物的怪物,我还是有了想活下去的理由。像我这种人——也找到了希望我继续活下去的家人。」



随着嘴里说出坚定的话语,席恩也拿下右手的手套。从好几道封印术式当中解放的是——不祥的咒印。



少年看着前方的眼神已经没了迷惘和苦恼。



席恩睁着蕴含纯粹觉悟与杀意的眼神,瞪着敬如兄长的男人。



「怪物会活下去。他会逍遥自在、厚着脸皮活下去。为了这一点,就算是勇者,他也会消灭对方。」



在这股无与伦比的觉悟面前,列维乌斯被震慑住了。



毫无迷惘的眼神、英勇的站姿,以及充满全身的魔力与斗气……这一切都让他想起过往的席恩——想起那个被称作勇者的席恩·塔列斯克。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。



(……我要冷静。)



列维乌斯咬紧牙关,拼命激励自己。



(没什么好怕的。我有圣剑。而且我……已经超越过去的他了。我没有输的道理……!)



这两年,列维乌斯疯狂锻炼自己,最后终于变强。



如果只论使用圣剑的技巧,他有自信赢过席恩。尽管王室那些人并不承认——但若是现在的他,想必连魔王也能打败。



(我要小心的……是那只右手吗?)



列维乌斯恢复冷静,集中精神盯着刻有咒印的右手。



知道席恩受到诅咒后,宫廷魔术师们对他的身体进行了诸多验证——他们反过来利用不死的肉体,做了许多既可怕又非人道的验证。



验证结果,他们得知刻着咒印的右手咒力尤其强烈。



倘若直接碰触到,什么都不做就能置人于死地——



「我要上了,列维乌斯。」



说出宣言的同时——席恩往前一蹬。



他策动聚集着魔力的脚蹬地,以爆发性的加速度直冲——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,实际上那却是残像。



席恩的本体在急速加速后急停,接着绕到列维乌斯背后。



「哼,我看见了,席恩!」



列维乌斯回首马上砍下一刀。



他以「梅尔托尔」的特性砍下直逼而来的右手。一碰就会将生命啃食殆尽的魔手瞬间没了手腕以下的部位。



「就算是会让人立即丧命的手,只要砍下来就不成问题了。」



「……唔!」



「这么一来就结束了!」



列维乌斯不给席恩再生的时间,直接展开追击。他全身释放出魔力,发挥肉体强化术式能力的极限。



圣剑——落下一道剑痕。



那神速的剑技快到常人的眼睛看不见。



席恩的肉体瞬间划出无数条细线,下一秒肉体便被切碎,洒落地面。



即使肉体的再生已经立即展开——列维乌斯却拿着圣剑,对着倒卧在地上的身体中枢——也就是心脏的位置一刺。



「唔呜!咳……啊啊……」



「我不知道你的再生能力到底有多厉害,不过只要我持续破坏心脏这个魔力中枢,就能让你耗损得更严重吧?」



这下子胜负已定。



根据席恩所说——只要用圣剑贯穿心脏,就能够葬送过去敌对的那个魔王。



「真是难看啊,席恩。拯救世界的勇者,最后的末路就是这样。就算今天你死了,这个国家的人也不会察觉。不管你替人类尽了多少心力,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回报。」



列维乌斯得意地笑着睥睨席恩,接着说:



「你的身体变成这样之后,还是写了初学者适用的魔术教材,替人类做事……你该不会以为做这种事就能获得认可吧?你以为只要累积善行,就算身怀诅咒,还是能被人们接受吗?只要阿谀奉承,扮演人类的样子——就能变成人类的一分子了?」



列维乌斯扭曲着嘴脸发出嘲笑,同时抛出这一席话:



「哈哈哈,笑死人了,怪物。真悲哀,你悲哀也得有个限度啊。你应该亲身体会到人类有多自私了吧?不会有人接受你的。一只怪物不管做了什么,永远都是怪物。」



「……呵。」



这时候席恩——他笑了。



剑就刺在他的胸口上,他的嘴一边淌出鲜血,一边迸出笑意。



「呵……哈哈……哈哈哈。」



「……有什么好笑的?」



「呵,当然好笑。你搞笑也得有点限度。你说的话有着非常严重的误解。」



「误解……?」



「什么变成人类的一分子……我早就已经放弃了。」



席恩说着。



「我的确有在写初学者适用的魔术书籍……不过说实话,我根本不关心魔术的简化和普及。我只是想不到除此之外,我还能胜任什么工作罢了。」



「工作……?」



「没错,就是工作。就算我有国家给的钱,若是个无业游民,那未免也太逊了。」



席恩一边说,一边举起右手。



他用受诅咒的右手抓着贯穿胸口的圣剑的刀身。



「列维乌斯,你可不能告诉她们几个喔。」



席恩说道。



口吻感觉似乎在开玩笑,但他的眼神却闪着锐利的光辉。



「我只是想在新的家人面前——在服侍着我的女仆们面前,以主人的身份耍帅而已!」



——「真呼吸」。



那一瞬间。



刻在席恩手背上的咒印发出昏暗的光辉。



右手喷出漆黑的魔力,包覆着圣剑。



缓缓地。



一点一滴……一点一滴——



就像墨水滴落湿透的纸面慢慢向外扩散那样。



从右手触摸到的地方开始——圣剑逐渐染黑。



「——什!这、这是什么……!」



「列维乌斯,我劝你最好放手。否则的话——连你也会被吞掉。」



「噫……噫噫噫!」



列维乌斯仓皇放手。但这并非是听从了席恩的话。而是本能上觉得恐惧才让他有了动作。



漆黑的色彩瞬间染遍整只刀身,最后连刀锷装饰和刀柄也变得一片黑。原本散发着神圣白银光辉的剑——如今已经幻化成仿佛连光芒都能吞噬的暗黑之剑了。



最后——「啪」的一声。



变黑的圣剑宛如被席恩吸收一边,消失了。



「不……不可能……」



列维乌斯惊愕不已,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。这时他的脑中突然闪过某个单字。



(——能量掠夺。)



那是席恩打倒魔王时承受的诅咒,会侵蚀周遭生物的生命。刻有咒印的右手咒力尤其强烈,如果直接用手碰触,一瞬间就能将生命啃食殆尽——



「难、难道……席恩,你——你吃了圣剑吗!」



「是啊,你说对了。」



席恩并未得意,反而有些自嘲地点了点头。他站起身子,瞪着吞下圣剑的右手,直盯着瞧。



「你……你别闹了……什么啊?这算什么啊……!」



利用能量掠夺吞食整把圣剑。这根本不可能。不可能办得到。简直难以置信——但站在他眼前的少年态度却非常磊落。



无论脑袋再怎么否定,少年身上那股压倒性的存在感却将这一事实强制刻在他的胸口。



「喝……!」



席恩伸出右手,仿佛灌注某种意念。



当好几道魔法阵浮现——被吞食的圣剑又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。



只不过——颜色一片漆黑。



插图p263



席恩握紧这把被染黑的「梅尔托尔」。



他高高举起——然后笔直挥下。



「——唔!」



明明是刀刃碰不到的距离,斩击却划过列维乌斯身边,切落了几根头发,并划过脸颊。



错不了。



刚才这招——是飞越空间的斩击。



只有「圣剑梅尔托尔」才有的,独一无二的特性——



「嗯,看样子没什么问题。」



「……为……为什么!为什么你——为什么现在的你能用『梅尔托尔』!」



圣剑是神制作的退魔之剑。



是神以神的手法,为了人类而做的剑。



圣剑对上魔族能发挥偌大的效果,而且只要是人类,谁都能用——相反的,如果不是纯粹的人类,就绝对无法使用。魔族就不用说了,像精灵和兽人这些继承了浓厚非人之血的种族,也不会受到圣剑宠爱。



「现在的你……应该极为接近魔族才对。可是为什么有办法使用『梅尔托尔』!为什么圣剑会爱你!」



「因为我覆写了。」



席恩说着。



他只是一脸平静地说出事实。



「圣剑只有人类才能使用……我覆盖了这个设定,然后改写了。」



「改……写……」



「我用这只右手吸收了圣剑的一切,在体内改写之后,再放出体外。」



「真呼吸」。



这不是一种招式,而是生态。



无关自己的意志,是一种为了生存引发的现象。



对这名受诅咒的少年而言,能量掠夺就像单纯的呼吸。



而且解放它也只像慢慢深呼吸而已。



没错。



所谓的呼吸,不只有吸。



要吐气才能算是——呼吸。



将吸入体内的东西重组,然后吐出,这样才叫做呼吸。



「简单地说……就是霸地道调教圣剑吧。就像用药物洗脑一个讨厌我的女人,不断给她无上的快感,强制性让她爱上我。让她臣服于我,无法再对我以外的人感到满足……呵,连我也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恐怖的事。」



席恩抛出唾弃般的言语,看着已染黑的圣剑。



「梅尔托尔」散发出绚烂妖艳的光芒。它看起来就像刚才列维乌斯拿在手上一样——不对,是抖动着更胜刚才的欢愉。



仿佛诉说着他发誓永远服从现在的持有者——席恩·塔列斯克一样。



「『圣剑梅尔托尔』现在已经重生为『魔剑梅尔托尔』了。它不再是只有人类能用的剑,而是只有我才能用的剑。」



「……不……不可能!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……!一定是你在胡扯。这一定是胡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办到!圣剑……应该是魔族的天敌才对!居然……用那种不正经的力量强行支配他……」



自己的常识已从根本遭到颠覆,列维乌斯只能一脸苍白地吼着。



「用蛮力使圣剑屈服……这种事应该连那个魔王都办不到才对!」



「列维乌斯,你忘了吗?现在站在你眼前的男人——可是杀死魔王的勇者喔。」



席恩说着。



说着昭然若揭的事实。



说着不会留在史书上的真相。



「打败魔王的勇者做得到魔王不会的事,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?」



超越了魔王的少年高傲地挑明,同时将圣剑——不,是将已堕落的魔剑举起。



「好了——做个了结吧。」



席恩单脚蹬地,以爆发性的加速度拉近距离,一瞬间就抢入列维乌斯怀中。



列维乌斯反射性拔出腰间的剑。那是他平常爱用的剑,虽然不及圣剑,却也是一把卖了之后,可以盖十间房子的名剑。



然而——那毫无意义。



列维乌斯自己也非常清楚这只是垂死挣扎。



席恩由上往下挥剑。



「魔剑梅尔托尔」发出的攻击,是能连着空间将各种物体切开,无法防御的斩击。



列维乌斯手上的剑随即断成两截,他的身体也切出一道深深的伤痕。



「……唔啊!」



即将倒下之际,列维乌斯不禁笑了。



(这是……在讽刺我吗?)



席恩双手握剑,确实踏稳脚步,然后用力挥剑。



这一记攻击——是列维乌斯当初教他的第一个技巧。是列维乌斯造访孤儿院时,教授生来第一次握剑的少年这一连串不能称作招式,而是基本中的基本动作。



(……又或者,这是你的一种礼仪呢……)



列维乌斯的身体呈大字形倒在地上。席恩立刻缩短双方距离,用刀尖指着他的咽喉。



「……我可以……问一个问题吗?」



列维乌斯以因苦痛喘息的声音,同时也有些冰冷的声音提问。胸前的伤非常深,大量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淌。



「什么事?」



「你为什么……没有马上夺走圣剑?只有你有那个意思……随时都可以吞了圣剑吧?既然如此……为什么要装成劣势?」



这不是什么大问题。



胜负其实在一开始就定了。



打从一开始,他们就没得比。



不论列维乌斯操纵圣剑的技术有多纯熟——席恩·塔列斯克的水准依旧君临于相差悬殊的次元上。



当他为了脱离地狱,努力向上爬的时候,对方已经在地狱底层将地狱之力纳为己用了。



正因如此——他才更想不透。



只要他有心,胜负在一瞬之间就会分晓。那么他为何要毫无意义地持续承受攻击呢?



「是因为我自以为超越你的样子实在太滑稽……你看得津津有味吗?」



「……不。」



席恩轻轻摇头。



「如果可以,我其实不想把『梅尔托尔』变成魔剑。因为圣剑对人类来说,是很珍贵的秘宝。就算只有一把,我也不想减少数量。这样当未来又有像魔王那样的威胁出现时……又或者……」



席恩以压抑情绪的声音继续说:



「万一我的身心都沦落为怪物时……我觉得人类必须有圣剑,好用来杀死我。」



列维乌斯哑口无言。



他绝对没有放水战斗。他只是直到最后一刻,都还想保留圣剑——直到自己就快丧命的前一刻,他还是思量着人们的未来。



「……你现在……还说这种理想论啊?」



无论席恩受到多么可怕的诅咒,无论得到多么强悍的力量,他还是和从前一样,毫不害臊地说着理想论。



面对这样的他,列维乌斯——



「真是……败给你了……」



以无奈又带点豁然开朗的声音说着。



这个时候有三名女性被吐出空间的裂缝,现出身形。



由于「圣剑梅尔托尔」被调教成「魔剑梅尔托尔」,持有者从列维乌斯变成席恩之后,「奈落牢」的封印也跟着减弱。菲伊娜、伊布莉丝、凪她们三人便趁隙打破闭锁空间。



「噗哈!总算出来了!」



「该死……!那个金发男在哪里!我绝对饶不了他!」



「主公……主公人在哪里!他没事吧!」



她们三人急忙进入警戒状态,接着环伺四周。



「对了……雅尔榭拉上哪儿去啦?她应该有办法比我们更快跑出来吧?」



伊布莉丝问道,菲伊娜则是手指着前方代替回答。



她手指着的方向——站着早已脱离闭锁空间的雅尔榭拉。她已变回人类的身形,而不是魅魔的样貌,脸上表情满是沉痛。



她的视线前方——



是已经分出胜负,只剩空虚的战斗。



「——谢谢你,列维乌斯。」



席恩用剑指着对方的咽喉说道。



但列维乌斯却皱起眉头。



「……你疯了吗?居然向要杀你的人道谢。」



「不对。你不是想杀了我——你是想让我解脱。」



席恩说着。



「我也说不清楚……虽然没有证据,但就是觉得今天的你很假。感觉就像逼迫自己当坏人一样,很不真实。」



「…………」



「列维乌斯,其实你是试着想让我解脱吧?受到诅咒,被人们疏远,无法自己如愿死亡,只能悲惨地永远苟活的可怜怪物——你是来替我结束这一切的吧?」



这或许是一种过于充满希望的揣度。



或许是因为席恩无法接受性格大变的列维乌斯,所以才创造出一个符合自己希望的幻想罢了。



但是他想去相信这个幻想。



列维乌斯的说词和表情确实都因嫉妒而丑陋地扭曲——但他挥下的每一剑却是那么诚实,那么真挚。



席恩甚至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敬意。



他的剑法感觉就像杀意与敬意同时存在一样,互不冲突——



「……呵。哈哈哈……你的脑袋到底有多天真啊?」



列维乌斯笑了。他的嘴角歪斜,发出一阵干笑。



然后他仿佛放弃了一切般,静静地吐出一口气。



「唉……我可能有一成这样的心思吧。」



他说道。



「你很完美。虽然年幼,却是足以让我嫉妒的完美天才。所以……如果这样的你无法名留青史,只能不为人知地腐朽离世,那干脆由我亲手把你杀得体无完肤……我可能有这么想过。」



「是吗……」



席恩一脸沉痛地点头。



「……如果是在一年前,我可能就会心甘情愿被你杀死了。或许我会觉得,如果是被自己曾经信任过的伙伴杀害,那也不错。」



被撵出王都,过着避人耳目生活的每一天——



如果列维乌斯在那如地狱般持续被孤独折磨的日子里来到他的眼前,他想必不会抵抗,就这么被杀吧。



他甚至会哭着感谢列维乌斯也说不定。



谢谢你杀了我。



谢谢你终结诅咒。



但是——现在不同了。



「现在的我想活下去了。就算不是勇者,就算沦落成怪物,不管我变得多么不像样、多么悲惨……我还是想活下去。」



席恩在唇齿间隐约流露着笑意,如此说道。



「一年前啊……呵。我不像某个人那么有才能啦。我花了两年才把圣剑练得炉火纯青。」



列维乌斯抛出一句讽刺。说完,他便咳出血来。



「好了……快杀了我吧。我已经做好觉悟了……」



「…………」



席恩嘴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


他的右手使力,将魔剑的刀刃——从咽喉移至盘据在躯体上的那道深深的伤口。



刀尖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。



那是——治愈术的光芒。



「什……?你……你干么……唔……唔呜呜呜!」



「抱歉了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不死之身的关系,我的治愈术变得很糟。糟到完全没办法做细腻的控制……治是治得好,不过就是很痛。」



「唔……啊啊啊!不、不是……我问的不是这个!」



列维乌斯一边忍着治愈的剧痛,一边吼着。



「你为什么不杀我!」



「…………」



「这是在同情我吗……?你到底还想多天真啊!杀了我!你以为……我是抱着多大的觉悟才来找你挑战!就算抛弃一切,我也想超越你,难道你想把我这种觉悟当成一场空吗!」



「你别误会了,列维乌斯。」



席恩以一双伶俐的眼神睥睨列维乌斯说:



「我不会原谅你。不可能原谅你。现在的我可没温柔到有办法原谅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。」



他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声调继续说着。



「你回地狱去吧,列维乌斯。」



「什么……?」



「我不管你有觉悟还是怎样,反正我不许你为所欲为之后,随便满足地死去。你回王都去,继续自称『勇者』,继续扮演冒牌的英雄吧。你就在自己认定的地狱里度日,对无法超越我的自己感到羞愧吧。每当有人叫你『勇者』的时候,你就会想起和我之间的明显差距,因羞愧而颤抖。」



这就是你应得的惩罚。



席恩如此说道。



列维乌斯原本还是一脸混乱,不过最后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,傻眼地发出苦笑。



「……到头来一切都是为了人民吗?要是身为现任『勇者』的我死了,这个国家将会动乱。我们和周边列强的武力平衡就会崩毁,未来将会血流成河……所以你才会放我一条生路是吗?你这小子真的是……到底要为了人类尽心尽力到什么程度啊?」



「没这回事。如果我真的替人类着想……我就应该现在马上去死。」



他是只要存在于此,就会侵蚀生命的害兽,而且不知道诅咒何时还会变强—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全变成一只怪物。



他的存在对人类而言,本身就是一种威胁。



这就是勇者的末路——席恩·塔列斯克的现状。



「不过我已经决定要活下去了。不是为了人类,是为了自己。我决定要为了私利私欲而战。所以呢……我会随便地、适度地满足我希望人们活得和平的欲望。」



「……我搞不好有一天又会跑来杀你喔。」



「到时候我会再打败你。然后不断把你送回地狱去。」



「呵……哈哈哈!」



列维乌斯笑了。那是一种宛如执念已经消除,也像是放弃了某种东西,进而妥协那般——开朗到不自然的干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