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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9.指教(2 / 2)


她点点头。

“那你们兄弟俩私下里有没有什么约定的暗号标记?”

傅云英迟疑了一下,道:“没有什么特殊的暗号,不过我可以在信中暗示二哥,除了他没有人看得懂我到底写了什么。”

她和傅云章玩过射覆,当时在场的只有丫头,她们不识字,不知道他们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,她可以拿那天的射覆游戏暗示傅云章信上的内容有特殊意义。

“很好。”姚文达脸上露出笑容,“你给你二哥写封信,告诉他南边的雀鸟要往北边飞了。”

南边的雀鸟,说的是崔南轩。

崔南轩罢官归乡不过数月,这么快就要返回京师?

傅云英怔了一怔,随即一阵心惊肉跳。

二哥还未参加会试……就已经卷进朝堂争斗中了……难道他获得姚文达赏识的时候就开始帮姚文达了?

他这次提前北上赴考……真的是被陈老太太逼迫的吗?

“云哥,我和你二哥也有书信往来,他多次在信上提起你,你年纪虽小,却很懂事,这事不要对外人说起。”

见傅云英沉默,姚文达以为她没听明白,苦笑着说,“我写信告知你二哥此事,不如你给你二哥写信稳妥,明白吗?”

傅云英点了点头。

如果傅云章这次北上身负重要任务,那来往书信很可能都不安全。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个半大少年,没有人会把她的信当回事。

姚文达又叮嘱了一句:“现在就写,等我看过后,尽快送出去。”

傅云英走到博古架后,找到笔墨文具,定定神,提笔写下一封信。

信写好,她吹干纸上墨迹,送到床前给姚文达看。

“我不是让你写南边的雀鸟吗?你怎么没写?”

看完信,姚文达皱眉问。

傅云英道:“大人让我给二哥留下暗号,既然是暗号,自然只有我和二哥看得懂。”

姚文达挑挑眉,捂着胸口咳嗽几声,脸上泛起几丝不自然的红,“好,这样也好。回去后把信寄出去。”

傅云英答应下来。

…………

出了姚家院子,傅云英吩咐等在外边的王叔和王大郎,“让铺子里的掌柜给黄州县那边捎句话,我要见孔秀才。”

王叔应喏。

傅云英脸色阴沉,按了按藏在怀中的书信。

她必须先弄清楚傅云章北上的目的是什么,才敢将信送出去,万一姚文达是骗她的,她的一封信很可能将毫不知情的傅云章置于风口浪尖处。

虽然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,姚文达没有骗她,这人向来没什么心机,不然不至于仕途屡屡受挫。而且姚文达说了很多只有她和傅云章知道的事情。

二哥不是不想当官么?

她茫然了片刻,忽然听到旁边飘来一道熟悉的声音,“傅少爷是不是要回书院?我们大人刚好顺路,天色已晚,不如一道同行。”

崔南轩的随从中,石头跟了他最久。上辈子她每次回娘家省亲小住,都是石头接送。

“不敢打扰崔大人。”

傅云英回过神,眼眸低垂,淡淡道。

石头咧嘴一笑,“傅少爷少年英姿,武昌府谁不晓得?大人早就想找个机会和少爷一叙。”

语气是客客气气的,但傅云英明白,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。

她抬起头。

巷口拐弯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,车帘半卷,崔南轩端坐其中,手里拿了本书在看,姿势随意,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感觉。

周围随从屏息凝神,大气不敢出。

不知他等了多久。

傅云英回头,示意王叔和王大郎跟上。

石头引着她往前走,“我们大人最欣赏傅少爷这样的后生了,傅少爷不必紧张。”

傅云英怎么可能不紧张,毕竟是在一起生活几年的人,同床共枕,耳鬓厮磨,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从她的言行习惯中认出她来,应该只剩下崔南轩了。

不过她记得崔南轩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,以他的性子,就算察觉出什么不对劲,应该不会怀疑她的身份。

她面上平静淡然,心里却转过无数个念头,短短一段距离,仿佛比书院大门前那道高耸的长长的阶梯还要难走。

石头掀开车帘,“大人,傅少爷来了。”

崔南轩没抬头,盯着手中的书,轻轻嗯一声。

石头给傅云英使了个眼色,“请。”

镶边锦靴踩在凳子上,双腿有些发软,傅云英眼皮低垂,浓睫掩住双眸,弯腰坐进车厢。

车把式扬鞭,马车颤动了几下,车轮轱辘轧过坑洼不平的青石板长街。

傅云英盘腿坐着,尽量不去看和自己只有一臂之距的崔南轩。

他靠着车壁看书,神情专注,眼角风扫都不扫她一眼。

马车晃动颠簸,两人一个安安静静看书,一个坐着想心事。

半晌后,崔南轩突然皱了皱眉。

这情形仿佛有些似曾相识。

陪她回魏家,他低头看书,她坐在一边,掰着手指头默念要送给哥哥嫂子们的礼物,怕打扰到他,她几乎不出声,一个人也能高高兴兴,嘴角一直翘着。

他出了会神,合上书本。

就在傅云英以为崔南轩会一直沉默到马车抵达书院时,车厢里响起他温和的声线,“可看过公安三袁的文章?”

公安三袁说的是袁宏道、袁中道、袁宗道三兄弟,三人是湖广公安县人,主张文章应该直抒胸臆,不事雕琢,独抒性灵,不拘格套。兄弟三人是公安学派的领袖人物,反对把持文坛的复古学派,和主张复古,认为“文必秦汉,诗必盛唐”“大历以后书勿读”的文人尖锐对立。

傅云英看过袁宏道的文章,不过她没说,低着头答:“还未曾读。”

“我看过你的文章,善于模拟,字字铿锵,气势虽足,但少了些率真自然。”

一本书递到傅云英面前。

“这是玉蟠先生的《白苏斋集》,拿去仔细研读。”

傅云英想了想,拒绝的话太刻意了,只得接过书,“谢先生指点。”

崔南轩在江城书院讲学期间,书院的学生以“先生”称呼他。他平易近人,风度翩翩,很受学生们欢迎,连教授们也为他的风采和才学所折服,以学生之礼奉承。陈葵、苏桐、袁三他们都曾被他当堂点名提问。她一直找机会避开讲学,没和他碰过面。

早晚会遇上,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,反正两人之间再无瓜葛。书可以交给山长,由山长代还。

这时候她不得不为自己当初改写台阁体而感到庆幸。她不只善于模仿文风,也会模仿哥哥们的笔迹,连崔南轩的笔迹她也会。这一世第一次提笔写字的时候,其实在甘州,买不起笔,她随手折一根草根在沙地书写,那时候她哪里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到崔南轩,但为了以防万一,她还是开始改写最常见的台阁体。

崔南轩认得她的笔迹,如果她还是用上辈子最常用的字体写文章,很可能就露馅了。

她一阵后怕,慢慢冷静下来,手脚不像一开始那么僵硬。

那边崔南轩又拿了本书翻开看,也没再说什么了。

马车继续在大街小巷之间穿行。

单调的车轮转动摩擦声中,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鞭响,车把式连声吁叹,马车陡然停了下来。

傅云英坐着想心事,猝不及防之下,差点往前栽倒,想到旁边是崔南轩,她连忙伸出手臂稳住身形,硬生生和同样没坐稳的崔南轩拉开距离。

“大人。”

石头奔到马车前,掀开车帘,拱手小声道:“是锦衣卫。”

崔南轩抛下书,眉头紧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