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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兄弟（第1页）

兄弟两个都很老了，都是儿孙满堂。弟弟已靠七十，哥哥七十冒头了。但是，两个站在一起，外人一定会判错，谁是哥哥谁是弟弟。

哥哥干净利落，走路轻快，眼神明亮，看上去顶多六十岁。人情世故无所不通，人情往来滴水不漏，和晚辈们也能畅聊。庄稼的收成，桔子的长势、销路和价格，亲戚邻里的大事小情，一点也不含糊。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老了。他唯一的儿子突然死亡，留下两个未成年的孙子，大家都以为他会垮掉。但悲痛过后，他依然按部就班过日子，儿子刚建完的小楼继续装修，好几亩桔子树照样打理，有挣钱的机会仍然能紧紧抓住。院子外面，还砌了几个小花坛，种了各色花朵——这在农村实在是少见。见到他，不能不油然而生敬佩之心。

弟弟恰恰相反，一眼看去，好像八十多岁了。他唯一的乐趣，似乎只剩下喝酒吃肉，附带吹牛——现在也不大吹牛了，因为牛皮很容易破。他早就不干活了，儿女给的零花钱却总嫌少。儿女劝他少喝点，这么大岁数容易喝出高血压甚至脑溢血，他振振有词：“我不怕死，反正算命的说了，我活不过五十六岁，现在我都多活了十多年了，赚够了。”说是这么说，一旦有点不舒服，跑医院跑的比谁都积极。只要一天三顿有酒有肉，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关心了：儿女们过的好不好，地里收成如何，别人怎么看……他脸上的表情，走路的姿势，总让人想起两个成语：行尸走肉，行将就木。

我总是感慨他们之间这种天壤之别。其实两兄弟身体都没大毛病，按说不应有这么大的差距。唯一的区别在于精神：哥哥的精神还是生龙活虎，弟弟的精神一半已经交给死神。

世事无常。哥哥的老伴去世了，几个女儿都不在身边，孙子们打工的上学的也都不在家。不久，一瓶农药结束了自己。

而弟弟，那个早就摇摇欲坠的弟弟，还活的好好的。居然还能帮儿子放牛，一放牛，毛病也好了一半。以前家里人老担心他随时会死去，现在看再活十年没问题。

盖棺定论，真是没错。只要不死，人生总有变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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