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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有钱,我有刀第124节(2 / 2)


  花一棠:“走通京渠大跨桥虽然近,但白日里车马行人众多,不适合盲人行走,红叶巷和黄曲道路面平坦,人流稀少,瞿四娘平日里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。”

  “好,就走红叶巷。”林随安撕下一条衣摆,蒙住眼睛,“从瞿四娘家门口出发,去西市。”

  她这个举动十分突兀,众人皆是有些诧异。方刻欲言又止,木夏保持着职业素养的微笑,伊塔比划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表达,最后提问的只有天枢,“林娘子这是在做什么?”

  “来都来了,碰碰运气呗。也许运气好,一转弯就能碰上樱桃呦。”花一棠说得大言不惭,摇着扇子走到林随安面前,抬起了手臂,颇为做作咳嗽了两声。

  林随安听得很清楚,甚至能想象到花一棠的表情,肯定是一副“只有我懂林随安”的嘚瑟表情,也能想象到大家的神色,定是“这个纨绔肯定又在吹牛!”。

  林随安把手搭在花一棠的胳膊上,衣衫的触感冰凉柔软,一摸就知是价值不菲的布料,藏在昂贵华丽衣衫下的,是坚定平稳的手臂,她听到了花一棠的声音,“抓紧我,出发了。”

  林随安跟着花一棠慢慢前行,失去了视觉,其他感官变得异常灵敏,她能听到花一棠的脚步声,很稳,步伐很小,和他平日里大摇大摆的走路姿势完全不同,能听到他的呼吸声,很慢、很轻,时不时夹杂着低低的提醒,“前面有石板台阶,不高,稍微抬抬脚”、“小心,有水,会滑”、“有个小坑”、“慢一点,拐弯儿了”、“直走”——

  她听到银丝雕花香囊球和衣袂摩擦的沙沙声,温和的果木香随着风飘了起来,初生的阳光破开晨雾落在了脸上,听到两侧的住户开了门,洒水清扫,听到厚重的坊门吱扭扭开启,金吾卫厚重的铠甲咔嚓咔嚓咔嚓走了过去,潮乎乎的骆驼粪臭味扑面而来,叽里呱啦的番语砸在了脸上。花一棠停住脚步,靠过来,用小扇子飞快在她旁边扇着,成了个敬职敬责的空气净化器。

  “如何?”花一棠的声音犹如一团柔软的柳絮,钻进耳朵里,痒痒的。

  林随安不觉躲开一点,“没有和记忆里相同的声音。”

  “莫非在西市里面?”花一棠的声音又香喷喷贴了过来,“但西市要到午时方能开市。”距离居然比刚刚更近了。

  凑这么近干嘛?她只是眼睛看不见,又不是聋了。

  林随安索性也不躲了,猝然扭头,打算以气势逼退他,速度太快,扭头太急,鼻尖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,软软的,温温的,花一棠的香味和体温豁然退开了一大截,半晌没了动静。若不是林随安手里还扯着他的袖子,还以为他被吓跑了。

  木夏重重咳嗽一声,伊塔和方刻没了动静,天枢不知道为何吸了口凉气。

  “花一棠?”林随安低呼,“人呢?”

  “嗯咳,在呢。”这一次花一棠的声音从两步外传了过来,声音黏糊糊的,好像含了一颗糖。

  “你有没有听到‘哦——啰——啰——’的声音?”

  花一棠“诶?”了一声,静了片刻,“没有。”

  林随安静心沉气,侧耳倾听,周围大群的骆驼喷着响鼻,胡商们的番语和唐语搅合成一团,一阵风吹起,倏地,所有声音都静了下去,遥远的、仿若歌谣般的“号子”乘着风飘了过来。

  【喂啰诶——哦——啰——】

  林随安耳朵一动,手指端端指向风吹来的方向,“那是何处?”

  天枢:“是厚载门的码头方向。”

  “你这几匹骆驼我买了!”花一棠高呼一声,四周响起一片喧哗,紧接着,林随安就觉胳膊被人向上一提,是花一棠的手,她整个人顺势一跃,翻到了两个毛绒绒的驼峰中间,身后还有个香喷喷的花一棠,位置实在太挤了,她的后背贴着花一棠的胸膛,连条缝都没有,花一棠两只手臂环过她的身体,猛地一抖,缰绳啪一声,身下的骆驼豁然跑了起来,穿过一片惊呼和叫骂声,迎着风,迎着若有若无的号子,跑了起来。

  很快,林随安听到了人流的嘈杂声,孩子的笑声,咕嘟咕嘟的煮水声,旗幡舞动的呼呼声,还有,糖的味道。

  就是这儿!

  林随安一把拽掉眼睛上布条,花一棠拉停骆驼,漫天的棕色骆驼毛落下,花一棠一连打了个三个喷嚏。

  他们停在一家糖水铺门前,铺子上悬着“徐家糖肆”的牌匾,旁边是一家粥铺,挂着蓝底白字的旗幡,旗幡啪啪啪拍着,孩子们在糖水铺里钻来钻去,笑着、闹着,趴在柜台上流着口水,不远处,就是厚载门货运码头,船夫们扛着重重的麻袋、箩筐和木箱,有节奏地喊着号子“喂啰诶——哦——啰——”。

  一个包着头巾、背着包袱的妇人领着三个毛头小子从糖水铺里出来,三个男娃大约五六岁,穿着露脚指头的破布鞋,正是淘气的时候,一边疯叫一边尖叫,撞到了粥铺外场一个食客身上,妇人连连道歉,食客无所谓摆了摆手,起身付了钱走了。妇人转身招呼三个男娃过来,头巾下的半张脸一闪而逝。

  那不是樱桃的脸,眼角有些皱纹,看起来有些年纪,林随安并没有留意,不料就在此时,花一棠突然向前一指,大叫道,“拦住她!”

  说时迟那时快,林随安掌拍驼峰腾空而起,一个翻跃落在了妇人对面,千净刀鞘横住了妇人的脖颈,原本在妇人身边的三个男娃立时撒丫子跑了,毫无半分流连。

  天枢、方刻、木夏和伊塔跳下骆驼,围了过来,方刻皱眉瞅着那妇人的脸片刻,倏然面色大变。

  林随安这才看清,这个妇人的身形与樱桃十分相似,整张脸都颇为怪异,额头和眼角满是皱纹,但皱纹的走向很奇怪,不像是自然形成的,像是皱巴巴的果皮,颧骨处黑乎乎的一团,好像发了霉一般。两个下眼角处,有两颗颇为明显的泪痣。

  “眼角有泪痣,瓜子脸,樱桃嘴,”花一棠走到林随安身边,风吹起的衣袂如霜雪般冰寒,“这是真正的柔千儿的脸。”

  随着他的声音,万分恐怖的事情发生了,那妇人的脸皮仿佛一张烂了的猪皮,缓缓剥离、下滑,堆到了妇人的脖颈处,翻出腐烂长毛的内里。

  下面,是樱桃年轻饱满的脸。

  第109章

  大理寺少卿张淮坐在刑讯房里, 万分幽怨地叹了口气。

  凌芝颜昨夜带回了沉尸案的真凶,此人一直顶着“柔千儿”的户籍身份住在富教坊,做布料生意。据红俏坊的沁芳娘子指认, 此人原本是个伶人,不知名姓, 只知道真正的柔千儿叫他“文郎”。

  这个文郎, 堪称他入职大理寺以来见过的最顽固的犯人,自打进了刑讯室,无论如何审问,从始至终一言不发,明明是个男人,形态眼神却是女人,一直用令人作呕的眼神四处乱撩, 刑讯室的几个小狱吏都快吐了,张淮想到此人犯下的罪行,也快吐了。

  最可气的是,凌六郎这家伙见审讯毫无进展, 居然寻了个由头跑去案牍堂躲清闲,把他扔在这儿活受罪,张淮愤愤地想, 他家六郎原本多么老实巴交啊,与花家的那个纨绔才混了几日, 就学得猴精猴精的。

  眼瞅着天亮了,应天门的报晓鼓一波波传进来,凌芝颜还没回来, 熬了整夜的张淮困得眼皮直打架,脑袋左晃右晃, 差点闪了脖子,张淮拍了拍脑门,定眼一看对面牢房里的文郎,直挺挺站在牢房中间,直勾勾瞅着他,鼻翼两侧的油弄花了妆,胡茬冒了出来,嘴角翘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柔媚笑意。

  他第一次开口,四面墙壁回荡着黄莺般的嗓音,异常渗人。

  他说:“天亮了啊。”

  张淮一个激灵,彻底清醒了,“你要做什么?!”

  文郎又不说话了,垂下脑袋,身体慢慢摇晃着,好似在舞蹈一般,身姿曼妙,口中咿咿呀呀似唱着什么戏文,听不清,很快,又变成了笑声,几声高是女声,几声低是男声,两种声线自如切换,张淮忽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,仿佛这个人身体里生活着一男一女两个人。

  慢慢地,张淮听清了他唱的内容,原来是一首诗:“咿——相见时难别亦难……东风无力百花残——咿咿——春蚕到死丝方尽——蜡炬成灰泪始干——咿——泪始干——”

  狱丞老良搓着鸡皮疙瘩凑了过来,低声道,“张少卿,这个人有点邪门啊,我听老人们说过,这种亦男亦女的人都有通灵之能,得罪了他们,就是得罪了神灵——”

  “若是神灵庇佑这种狗屎,那也不过是个狗屎神灵!”刑讯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,一团花枝招展大步流星走了进来。能这般明目张胆不把大理寺放在眼里的,除了花家四郎,不做他人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