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装客户端,阅读更方便!

夜阑京华第6节(2 / 2)


  “我不是第一次处理这个,”他识破医生的意图,“无须讲话,做正事。”

  对方应了,低声说:“带来的药,怕——”

  “怕什么,”他看着报纸说,“死不了。”

  ***

  何未没骗谢骛清,确有客人要换房。

  不过何家每年支付丰厚薪水,雇了专人处理这种事,根本用不到她。

  她让茂叔备下车,出发去法租界。

  茂叔放她们在街头,两个女孩子走到十字路口的两层帽子店,天刚黑,帽子店竟打烊了。她今晚来一为正事,二为闲事。正事的话,茂叔正在办,闲事便是给莲房买帽子。这两样事情的时间早算好了,她们至少要逛半小时,茂叔才能回来。她思考着,离这里不远,有一家马聚源,倒也是盛名在外的帽店,只是以男人帽子为主,女帽的品类不多。

  旋转门旁有个带半扇玻璃的绿漆木门,没上锁,那后头立着个中年男人,透过玻璃看到何未和莲房,把小门拉开条缝:“敢问二位,可是何家的人?”

  问得她一怔。

  “老板交待过,让我在这儿等两位。香港过来的电话,订了时间。”

  是二叔。她会心一笑。

  莲房受宠若惊,自责说,先生远在香港谈生意,还惦记着这么件小事。何未笑着推她进去,让她尽情逛。因二叔给的惊喜,此行在莲房心里变得格外隆重。何未为配合二叔的心意,一鼓作气买了六顶,都是最时兴的下午茶帽和钟形帽,准备回去给大家分。

  帽子不大,盒子却不小。店员热情地将六个大盒子摞起来,堆在车上,送出去。

  路灯旁,茂叔已等候许久,见她身边有外人,不急不缓走过来,轻声对她说:“法租界忽然封了,我们出不去了。”

  她意外:“全封了?”

  茂叔点头:“出了事,租界里在查人。”

  “早知道不逛帽子了。”莲房内疚。

  “你不逛帽子,我都要用这些时间取货,都一样。”茂叔安慰莲房。

  她轻声和茂叔询问,能用的手段都被试过了,全没走通。最主要他们的货很私密,不可张扬,许多的关系没法用。

  店员把帽子盒装上车,看他们杵在那儿,好心安慰,让他们先找个地方住下。何未对店员感激笑笑,心下却像烧了一把火,灼得她背后冒汗。

  自己留在这里住一晚没关系,客轮运营不靠她,她在或不在,明早都照常发船。她着急得是取出来的两箱货物,必须送上客轮。这一错过,就要来年春天了。

  于半黑暗的路旁,她瞅着青色油漆刷过的路灯杆子,想到那个号码。她低头看腕表时间,这时候,他应当在重温鸳梦……不该贸然打扰的。

  可此事人命关天,容不得耽误。纠结权衡下,她决定试试他这条路。

  何未寻了个有电话的餐厅,给了服务员小费,把电话挪到门外,拨了电话。

  “喂,你好,”接通后,她主动、轻声说,“我是何未,想找谢骛清。”

  如她所料,电话不在他的房间,接电话的自然也不是他,成熟男人的声音礼貌而简短地回答:“请稍等。”

  何未靠在金属门边,等回音。

  几分钟后,听筒再被拾起:“何二小姐是否在法租界遇到了危险?”

  “没有,没有危险,”她快速说,“法租界关闭了,我被困在这里,想回去利顺德。一共六个人,需带两箱货物走。想问问……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?”

  对方问她要具体所在的地址。房间里还有旁人,低声提醒说,只要地址没用,进不去的,需在租界口见。

  于是中年男人改口,让她在租界的北口等。

  “我个人没危险,请务必转告他。”何未轻声强调。

  就算天大的事,她都不愿造成误会,用自己身处险境的理由,迫使他出面。

  “卑职明白。”

  电话挂断。

  何未怕惹人注意,让大家留在距北口三分钟车程的小路上,她独自走去租界口。今日租界封闭紧急、毫无征兆,不止她,还有不少人在木栅栏前,反复和法国兵沟通,人心惶惶。

  栅栏被油漆成白色,在夜里极醒目,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,等待网罗要抓捕的人,令人不舒服,阴森森的。

  何未立到最边角,在吵闹不绝里张望栅栏外的路。天晚了,租界外的店铺的灯全灭了,远望着,除了黑不见任何景物。

  直到几道车灯的光,照到路面上,才算有了光。

  车依次停在路口,先下来了七八个人,有一个外国人面孔,余下不认识。只听得车门几次撞上的动静,再有数人下了车。何未被栅栏和车旁的人影挡着,瞧不分明,但认得出其中一个男人的身形轮廓是谢骛清。真是奇怪,两人并不熟。

  随同的外国人跑近,短暂沟通后,栅栏打开。

  谢骛清独自一个人走向这里,他单臂绑着白绑带,吊在脖子上,因为手臂受伤没法穿衣服,肩披着西装。副官追上,想给他披上厚外衣,被他挡开。

  何未不自觉向前迎了一步,立刻有两支手枪推开她,黑黝黝的枪口直接对上了她的脸,近到能闻到火药味。她不敢再动,盯着那小黑洞,呼吸越来越慢……

  谢骛清因要进租界,和人有协议,身上没带枪。

  他见远处的何未被人以枪指着,脚下的步子没停,轻对身后一挥手,车灯立时打开。在刺目的车灯里,车旁人全从后腰拔了枪,猫腰闪到光之后,一副要开打的阵势。他们这些人跟着谢骛清一出省,就把脑袋拴腰上了,完全不管什么杂碎狗日的法租界……

  “快放下,误会,全是误会。这是客人,客人!”负责沟通的外国人呵斥出声,高举着手里的特许通行证,就差把通行证按到法籍长官脸上了。

  长官见通行证,拿到手里细看,即刻低斥了两句。在长官的呵斥下,法国兵先后放下枪。

  何未马上退后、离开危险区域。直到谢骛清走过被挪开的栅栏,站到她的眼前。那对漆黑瞳仁像浸了冰水似的,先看法国兵,逼得他们悉数让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