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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节(2 / 2)


  凉风吹过,晏骄木然看着眼前又短又细的白骨堆,久久无法出声,只觉得喉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
  她缓缓蹲下去,手指虚虚停在骨头上空,声音干涩道:“年龄,大约都在三到六岁之间。”

  “他们还太小了,”晏骄转过头去,看着庞牧,忽然就噼里啪啦掉下泪来,“不太好分辨男女……”

  还都是些小孩子啊。

  庞牧上前揽住她,抬手帮她擦了擦泪,又轻轻吻了吻她的发心,“我们给他们报仇。”

  众人都恨得牙痒痒,白宁禁不住哽咽,连图磬这个家教严格的君子也忍不住骂道:“简直猪狗不如!”

  “哎呦!”正忙的团团转的林平不小心被河底石头划破手指,本来没在意,谁知竟被一条鱼狠狠咬住。

  他一把掐住那鱼的腮将它提出水面,看清后登时倒吸一口凉气:就见这条不过手掌大小的鱼凶悍无比,口中竟生着几排尖锐无比的长牙!

  林平愣了会儿,突然想起什么,狠狠打了个哆嗦。

  “大人!先生!晏姑娘!”他顾不上继续摸骨,抓着鱼跑上岸,气喘吁吁道,“你们瞧瞧,这鱼的牙齿可跟白骨上面的划痕对得上么?”

  三人闻言一怔,果然捏着鱼鳃蹲下与几根痕迹明显的骨头细细比对,最后俱都张大了嘴巴:

  对上了!

  饶是廖无言知晓天下事,也被这新得出的结论惊得连退几步,捏着眉心不住打晃,声音发颤,“这些孩子竟,竟是……”

  庞牧捏碎了手边石头,咬牙切齿道:“如此牲畜,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!”

  这些孩子分明是溺死后,被河中鱼群吃了,所以才会剩下这样干净的骨头……

  晏骄脑海中嗡嗡作响,不断回荡着刚才李青的话:

  “薛家庄的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便会祭祀。”

  “……打鱼!味道怪得很!”

  “……配置香料,神神道道的……”

  有什么真实到残忍的信息在她脑袋里轰然炸开,令她眼前发黑,浑身发抖,胸腔内憋闷的厉害,随时都要爆裂开。

  庞牧觉察到她的反常,忙一把扶住了,关心道:“你脸色很难看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
  晏骄才要张口,却猛地转过身去哇哇吐起来。

  其实因为薛家庄外逃母女的案子,她今早并没什么胃口,吃的不多,可这会儿却在拼了命一样的呕吐,直吐到最后只剩一口一口的酸水,胃里绞的生疼。

  庞牧替她拍着背顺气,又递上清水漱口。

  晏骄胡乱喝了几口,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,泣不成声,“这些孩子活着时被薛家庄的畜生用来祭河,便是死了,也被喂了鱼。他们的香料秘方,就是这河里的鱼!”

  真真正正的死无葬身之地!

  她自认见过世上最恶心的尸体,最惨烈的场面,那种时候都不曾呕吐。可就在此时此地,人心的险恶与丑陋却令她作呕!

  孟径庭浑身冷汗淋漓,双腿一软,噗通一声瘫倒在地。

  他从未想过,这块看似平静富足的土地下竟还隐藏着这般罄竹难书的滔天罪恶。

  众人都被晏骄说的话惊呆了,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形容,现场一片死寂。

  晏骄强压住恶心,木然望着满地尸骨,哑着嗓子道:“在此定居的百十年里,薛家庄的人每年都以活人祭祀,后来因为堆积的尸骨过多,导致河道变浅变窄,这种鱼的生存环境受限,便迁徙到别的地方。薛家庄的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,却不敢清理河道,而是异想天开的想要拓宽,于是位于河岸另一侧的李家祖坟首当其冲……”

  强烈的不适过后,晏骄的声音平静到诡异。

  她就这么站在累累白骨中,一字一句说的清晰,声音随风飘出去老远,叫每个人的心都狠狠缩紧了。

  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尚且飘在半空中,同样木着一张脸的齐远回来了。

  他身上隐约带着血迹,下马对庞牧禀报道:“回禀大人,薛家庄众人不服管束包藏祸心,暗中私藏兵器并训练私兵。方才意图冲卡,与我方发生冲突,我方零损伤,薛家庄一众非死即伤,听候大人发落。”

  薛家庄的武装情况有些出乎意料,但在齐远率领的这支骑兵队伍面前却不够看。

  当花架子步兵遇上真正铁血淬炼过的骑兵,这样的战力对比便好似开玩笑一样。

  齐远不过带人来了两个冲锋,就看不到能站着的了。

  庞牧等人都是闻惯了血腥味儿的,自然不觉得有什么,只是苦了还在地上瘫着的孟径庭,离着一丈远就被齐远身上浓烈的血腥气熏的白了脸,本能的往后缩了下。

  庞牧面不改色的嗯了声,脸上没什么温度的看了他一眼,“有劳孟大人跟着走一趟,将薛家庄还能喘气的都带过来,本官要亲自审讯。”

  孟径庭听出他话中不满,顿时抖若筛糠,唯唯诺诺行了礼,如丧考妣的跟着齐远去了。

  越往薛家庄走,空气中的血腥气就越浓,等到了约莫还剩一里地的位置,骑在马背上的孟径庭已经能看见散落一地的断臂残肢。

  他终于忍不住趴在马背上哗啦啦的呕了出来。

  泪眼婆娑中,他又看见齐远用始终如一的木头脸冷漠道:“都昌府城外不过几十里竟有多达数百人的铁甲武装,而你在此执政数年,竟丝毫不知?”

  到了这个时候,他终于不再是跟在庞牧身后嘻嘻哈哈的亲卫头领,浑身的杀气如同千钧大山般朝着孟径庭滚滚压去,令他呼吸困难。

  原本黑色的土地都被染成了可疑的深褐色,空气中腥甜的气味浓烈无比,齐远一手持枪,单手控马,马蹄踩过的地方,甚至都会再次渗出一点湿润的水迹,可他连眉毛都没一下,仿佛这满地的断肢残骸,也不过是随风吹落的树枝枯草。

  面无人色的孟敬亭浑身发抖,有心想替自己说几句话,却发现提不起一点勇气。

  他再也无力支撑,从马背上跌了下来,哆嗦着跪好了,以头抢地,“下官,知罪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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