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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徐晤被打懵了,平时反复思考过的辩词此刻一句都说不出。叶菁在这方面显然比她老道,连打人都打得“大义凛然”,毕竟一个“母亲”的身份就能让她充满底气。

  “徐晤,我是你妈!”她大声地咆哮,用音量奠定自己的地位,“我还不够体谅你吗?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,你要什么我不买给你?你不喜欢我和你爸吵架,我忍他多少回了?”

  说到末尾,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。

  她不明白,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像仇人一样看待自己。明明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,明明她把生命都奉献给了她,为什么,她不能明白呢?

  徐晤当然不能明白。或者说,是不能接受。

  她知道叶菁有多爱她,像全天下的母亲一样,这份爱沉甸甸的,糅杂了一个母亲的所有人生,和她所有未能实现的希望。

  所以徐晤爱她,也恨她;眷恋她,也畏惧她。她更加可怜她,可怜她失去了自己的人生,从一个怀揣希望的少女,被婚姻和家庭蹉跎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。从此以后,她的人生只剩下丈夫和孩子。

  徐晤有时候会觉得,自己也是吞噬她生命的帮凶。

  可是,她不想成为叶菁希望的背负者,她想拥有自己的人生。

  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,否则脑袋会像叶菁的脾气一样炸掉。她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秒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,关门反锁,一气呵成。

  叶菁没有再追来,因为这场争吵让她们两败俱伤。

  **

  睡眠是度过漫漫长夜的有效方式,但是失眠却会让夜晚的时间变得更加漫长。

  最近几天都是如此。

  叶菁其实也没说错,自从上一次徐晤拿刀往自己腿上捅了一刀之后,夫妻俩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吵过架了。

  但也仅限于不在她面前。

  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,挡不了愤怒的男女爆发的争吵,挡不了徐晤滚滚袭来的绝望。

  她躺在床上,看着悬在脑袋上的白色墙体,扭曲的景象与声音混在一起,压抑着她的呼吸。她不知道隔壁的争吵是什么时候消停的,耳畔总有锐利的耳鸣声,吵得她无法入睡。

  她瞧了眼时间,凌晨两点。

  这间房间原本是她最后的安静之所,现在也随着那些嘈杂的声音一起崩塌了。

  突然的一瞬间,她遵循了内心的冲动,从床上起身,穿衣开门,在一室静默中悄悄离开这个家。

  这是徐晤第一次在半夜背着父母离家,珑城的夜晚很冷,但总好过家里的压抑。她顺着珑溪的河岸走,走累了就坐在河边的休闲椅上。

  夜里的水流声更加明显,徐晤忍不住去想,要是她从这里跳下去,是不是一切就可以结束了。

  她动了动手指,却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。

  还缺一点勇气。

  奔向死亡的步伐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决绝轻快,身体里隐隐存了一些求生欲,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她、来救救她。

  徐晤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——看,她连自杀都这么矛盾。

  可是夜色太深沉,没人能听见她心里的呐喊。

  最后做一次挣扎吧……徐晤想。她拿出手机,拨了一通电话。

  陈放匆匆赶来时,徐晤正蜷在河边的长椅上,望着远处的河面发呆。单薄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,但陈放还是一眼就瞧见她了。

  想起晚间她说的那些话,他的心突然颤了颤,没来由的有些恐惧。

  他快步走过去,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身上。

  “陈放……”徐晤的声音沙哑,迟钝地抬头看向他。

  “嗯,”他应了声,在她身侧坐下,“我来了。”

  接到徐晤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,被铃声吵醒的烦躁感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得知她在外面,他马上起床,只随手套了件外套就跑来找她。

  脱去外套,他的身上只穿着睡觉时穿的T恤和短裤,此时却用同样被风吹得冰凉的身体去捂住她。

  徐晤终于在这个怀抱里感受到了一点温度。

  刚才在家里流干的眼泪现在又汹涌地涌出来,弄湿了陈放的前襟,他却浑然不觉,只知道抱紧她。

  “不哭……”他捧着她的脑袋把她按在怀里。